太陽在哪過夜?

作者◎王竹語


沒有人一早起床就知道自己今天會得什麼病。
我們也許痛恨命中注定,但生命中總有一些無法改變的事。
我想起一位癌友跟我說:

「如果死亡是人生的結局,結局就這樣提前發生了,你要我怎樣?」

    直到開始療傷,人們才發覺愛有多深。

    我曾問一位癌症末期病患:

「你最想,現在,你最想跟你所愛的人說的一句話是什麼?」

    「請保持原來那個我愛的人的樣子。」

如果你很愛笑,請繼續你的笑容,不要為我哭泣;
如果你很忙,請保持忙碌,不要為我傷心;
如果你很愛我,請繼續,請務必繼續你原來的樣子,每天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另一位癌症末期病患,從他知道自己癌症,經一連串治療到最後,
一滴淚都沒掉過。有一天,一位朋友去看他,不經意說了一句:

「你一定很憤怒吧?」

他聽了之後大哭,彷彿要把該哭出來的淚水一次哭完,哭到幾近昏厥。

   
你一定很恨吧?恨老天為何這樣安排,恨為什麼是自己,恨為什麼是現在。

   
還有一位癌症病患,他得了癌症之後,知道家人很不捨,所以他拒絕癌症。

   
拒絕之後是怎樣?有人給你東西你不接收,那東西還是在對方手上。
 可是你得癌症你不接受,結果呢?

   
對不起,你還是得癌症。



夜色如謎,一聲彌陀,一心清蓮;悲憫的淚水是睫毛攔不住的風,
於是有人告訴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啊!無「心」如何成「情」?無「受」如何成「愛」?
舊傷未癒,新痛又來;殘愛未補,愴情猶存。
痛到最痛,痛到最後,一切殘缺都包含完美,
一切熱情都心灰意冷;一切瘋狂都含有純真,
一切情緣盼來生再續。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生者心安,亡者靈安,
一切有為法,一切戛然而止。

   

 然而,一首改編自歌詞的小詩還是令我再度提筆:

   永遠陪著我,
    我們不是這麼約定嗎?
    但現在我卻獨自望著星空,
    你的影子越來越模糊。

    我很抱歉,
    來不及告訴你,
    我有多麼愛你。
    將來的某一天,
    我們一定會在某處再度相逢,
    那時我們都會輕輕一笑。

    我終於學會不再哭泣了,
    你是我的天使,
    在我身邊守護著,
    讓我超越悲傷,
    擁有嶄新的明天。

   
重新出發,迎接嶄新的明天,上路吧!
我是一方期待你再度投影的小小水塘,
不要再讓生命裡沒有陽光。


帶著眼淚,無所謂,眼淚會被風乾;破碎的心,沒關係,一直走就對了。
菩薩雙眉已低得不能再低,東風來過,又沒來過。
這是最古典的溫柔,而且離永遠不遠了。

永遠不遠,一切似乎依舊,又不依舊。
有些記憶飄忽不定,有些人若即若離;有些事命中注定,有些感覺撲朔迷離。

   
人們總會有情,命運依然不公,世事永遠難料。
夢,簡單放棄;人,難以忘記。
我平靜著不平靜的情緒:誰在比鄰,誰在天涯;誰在心頭,誰在腦後。
一切比喻都無法比喻,所有象徵都不足以象徵;
如果你的記憶會成化石,我的笑容也會。


生與死從不是人生的選擇題,得與失才是。
我選擇忘掉所失,帶著所得,繼續前進。

   
人生就是這樣,找到答案,繼續前進。(本文為作家 王竹語 最新作品《醫生》
的自序,心靈工坊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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