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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他媽媽走後，那時他大概五歲，小小的，圓滾滾的小光頭，
他五歲的時候手指就跟我差不多長了，難怪現在他看起來像枝瘦竹竿，
我去看他，要說再見了，我跟他說，過來給姑姑抱一下，
他的頭靠在我肩膀上，扁著嘴，要哭不哭，
隨後像無尾熊一樣環在我身上，那是這輩子第一次，
我這麼愛一個孩子，這麼心疼他。
媽媽離開了，隨之而來的，是陌生的阿姨，還有一個瘦瘦小小，
但是很可愛的妹妹，那孩子從小就蠢萌蠢萌的，長得又好，
可愛的小寶，就這樣陪了哥哥十多年，我想這多少彌補了媽媽不在身邊的遺憾吧，
原本他是獨生子女的，現在多了個萌物要幫忙照顧，生活一定很有趣。
我第一次看見小小的阿寶，她坐在飯桌上，
我問她：『妳叫什麼名字啊？』
她扁嘴皺著眉頭說：『可是我不姓陳』
那一年小寶四歲，離開爸爸跟姊姊，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家裡。
翰的生日非常好記，228，我幾乎每年都會給他帶個生日禮物，
也會給小寶準備一份，我其實不常去看他們，可是從小，翰就很喜歡我，
他不是那種會吵鬧著要我陪他的孩子，他不敢說，
但是從他的眼睛裡可以看得出來。
我印象很深刻的一件事，有一次我騎著腳踏車，在家裡附近閒晃，
好遠好遠的大馬路對面，翰被他奶奶載著在我前面很遠的地方，
遠到我也只是一瞥而過，但他奶奶說，翰一下子就認出我，一直叫著姑姑。
那年我十八歲，翰五歲，小寶四歲，“嫂嫂”還在，
那一整年烏雲遍佈，爸爸反對我繼續唸書的態度，堅決得可怕，
媽媽整天躺在沙發上不說話，說她要得憂鬱症了。
我當時應該還在整天不吃飯，試著把自己塞進那個普羅大眾都認同為美的框框裡，
我是故意填錯升學簡章的，只填了夜校，但其實就算是這樣，
我還是沒辦法唸的，因為沒有人幫我簽助學貸款，
去學校送文件的時候，我坐在涼亭裡，看著簡章發呆了很久，
最後我還是撕掉了它。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媽媽一直希望我變美，於是我無時不刻在減肥，
從一天兩餐，到一天一餐，最後好像都沒吃了，只吃代餐，
我記得升學考試的那一天，還有前一天，我什麼都沒吃，可能還試著運動，
因為“停滯期”卡住了體重機上的數字，媽媽憤怒地質問我，告訴我數字會說話。
現在想想那是一種保護機制吧，當時的我覺得自己越來越美，
但也越趨近瘋狂的邊緣，我的世界差不多已經塌了一半。
很好笑，這輩子大概很難忘，考完試剛好中午，
同學相約去吃飯，為了合群點
（我什麼都不吃，其實大家都覺得我很奇怪，
有背後竊竊私語的，也有當著面叫我合群一點的ＸＤ）
我們去了考場對面的大賣場，點了丼飯套餐，好不好吃不記得了，
因為我在湯裡喝到小蟑螂ＸＤＤＤ
我那時候，膽子就非常大，
當時我去了臺南跟著當時做直銷的上線住了一個月，
每天拜訪客戶，參加活動，街頭發傳單什麼的，
後來哥哥的餐廳開了，我就被抓去上班，但其實那個時候，
已經開始出現情緒障礙，對未來的不確定，
還有每天差不多只吃一餐，情緒其實快崩潰，又被唸浪費錢，
而且是被我媽跟我弟一起嫌棄，有的時候我其實什麼都沒吃了，
我會很憤怒。
有些人生氣起來會傷害別人，我們這種人，只會傷害自己，
我右手的指關節上，如果仔細看，還是可以看到肉色點狀的疤，
因為我非常難過，或憤怒的時候，會把拳頭往牆上砸，
仔細想想這種疤好像應該出現在一個愛打架的男生身上，但我卻也有，
因為我常常跟牆壁打架，那時候我是不會哭的，寧願流血，我都不會哭。
餐廳的工作其實非常辛苦，每天要搬好多桶菜，菜台很高，
整桶的菜跟飯既重且燙，大量包便當的時候，不能用飯匙，
只能帶薄薄的布手套再套上塑膠手套直接挖飯，剛煮好的飯很燙，
變成一種慢性燙傷，那之後好幾年，每到秋天，
我手上的掌紋就會龜裂發紅，會很痛。
我的手常常都有傷，別人問起，我就發揮演技胡扯一番，
我不會處理傷口，因為我喜歡看著傷口存在，當時覺得非常抒壓ＸＤＤＤ
那個時候，只有一個人注意到這件事，翰的媽媽，我的前嫂嫂，
她告訴我，我的手是拿來畫圖的，不應該這樣受傷，
她不會嫌棄我不漂亮，她會認真的看我的畫，
她不像其他大人一樣，總是忘記自己的承諾，
即使只是一件小事，就算只是一隻曾經隨口答應我的冰淇淋，她都不曾食言。
我國小畢業那年，她在自家樓下開了飲料攤，
我去那邊打（搗）工（亂），每天跟嫂嫂大看漫畫，悠閒的顧店，
過了超棒的一個暑假，也是那年，嫂嫂懷孕。
她曾經有效的讓我的惡化停止，可惜後來她被趕走了，又被背叛，我都看在眼裡，
我家也很亂啊，應該是國中開始，我媽深夜的熱線，半夜的約會，
還不時囑咐我幫她盯梢，嚇得我在只能在大半夜瞪大眼睛，仔細聽著車聲，
爸爸如果突然回家，我得趕快打電話通知，我覺得自己是共犯，
但要是不這麼做，我已經很殘破的家就會更殘破一點，所以我的睡眠障礙很嚴重，
這才是扭曲的根源，翔的事只不過是一個引爆點，他兩年後才會出現。
我不能為嫂嫂做些什麼，當時太小，太扭曲而痛苦，
所以當那天，大哥跟現任大嫂來找我，很認真的問我，
能不能帶小寶跟翰出國玩？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我不覺得我有表達得很好，但我其實很疼他們，
然後這大概是我能為前嫂嫂做的為數不多的其中一件事，
其實我很欣慰，翰長得很好，小寶還是那副蠢萌的樣子，可見得沒有受過什麼傷。
我嘛，其實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如果回顧從小到現在成長的歷程，
那真是集各種糟糕於一身啊，我自己都很驚訝，自己現在這麼平靜，
即使是這麼痛苦的過去，我依然覺得有它的價值，我依舊活得很開心，
當然，這付出我許多許多的努力，我希望這趟旅程能好好的教這兩個孩子，
不要害怕，有一天也帶著你們爸爸媽媽好好的去看看這個世界，
我好像還是沒有辦法表達得很好，但我很愛很愛他們，
然後又期待又興奮的倒數著日子ＸＤＤ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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